最新薄雪霜深汇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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薄雪霜深篇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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降霜了,已入深秋。窗外琥珀色的金沙依旧倾泻下来,干净明亮,雍容华美。

有恙在身,静卧为主。太阳的光斑一点点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来,帘后垂下的藤蔓,如印上的暗花,摇曳生姿。一团黑影飘忽而下,我知道那是一枚枯叶最后的舞姿,悄然划入枕畔。偎着秋风,世界是流动的。

手机时,有人说下雪了。那是我童年的故乡,一朵一朵的小蘑菇从天而降,屋脊、村庄、山峦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白,暖暖的一口气便能吹化。始终相信最初的雪是软糯温香的,像奶油,所以喜欢一本书的名字《热的雪》。

很久没码字了,非常想念。很想写写阿妹和她的玫瑰,还有那个白色的病房,病房里涌进涌出的护士和那些漫漶如蒸气般的病人们。

爱人住院时,每晚我躺在租借的小床上看一本叫做《生命册》的书。邻床的婆婆鹤发童颜、慈眉善目,笑眯眯的,很有古风。她说她也有一本。第二天,果真带来。只是此书非彼书,一本是红尘喧嚣,一本是佛门净语,名虽相同,质却有别,一个门里一个门外。想想生命也不过如此,尽管形式不同,却殊途同归,就像这个轻霜薄雪的季节,就像婆婆头顶上的银丝雪练。

婆婆的老伴刚动完手术,仰躺在半摇起的床铺上。插着管子,带着面罩,挂着盒子,吊着瓶子,浑身武装。推车里的仪器不停地闪着嘀着,波浪线涌动着。他疼,但发不出声,大汗淋漓,止疼针已不大管用。他的女儿在左侧握着他的手,头发深埋在父亲的臂弯里,昔日有力的大手连抚摸一下女儿的力气都没有;婆婆站在右厢,笑眯眯地打着扇,灰色的羽毛一下一下轻轻地扇着。午后金黄的暖阳打进来,病房变得异常安静温馨,她低头的瞬间,我看见一朵金色的眼泪,穿空而下。抬起时,复又如初,依旧笑容可掬,啥也不曾发生。我甚至怀疑那只是我的错觉,或一个电影镜头,但美极!

女婿白胖,脑后一圈头发剃光,中间扎了一根小辫,如剪纸上的孩童拖着一根小尾巴。照旧一天三餐送饭,公公是软糯的流食,婆婆是青碧的全素,而肥胖的女儿却是红油的鸡虾。

那些天,阳光一直很好,窗外秀美的香樟树沐浴在晚秋金色的光辉里。我经常穿一件棉质红色碎花盘扣连衫裙,一双同色步瀛斋鱼莲版绣花鞋去打饭。沿途,翡翠色的甬道上开满一种珍珠白的四瓣小花,便采了一朵,养在一只透明的玻璃杯里。一粒之香,病房立马不同起来,后来我知道她叫葱兰。那时临床的公公还未手术,尚能盘着腿坐在床上哈哈大笑,他说他养了一百多盆花,那样的姹紫嫣红,让我好生羡慕。

《生命册》开篇就好,语感不错,抹了自己的蜜,一直推着读者往前走。我看到了雪,寒冬深夜里的鹅毛大雪。那夜,主人公无处栖身,漫无目的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,在那个充满希冀华美的中原城市,路灯下的雪是粉红透明的,像纱。看到粉红二字,一动,终于有人说雪是粉红的了,和我的思维竟能小小的相似。记得曾写过一首微诗,里边的雪亦是粉红的,当时就有编辑说不符逻辑,当然也有人盖精选用。

实际逻辑是个很玄妙的东西,看在谁的脑子里,所以有些故事注定是别人的。如果有那么一个小女孩躲在温暖的室内,托着小小的下巴遥想着远方,那时的雪一定是粉红的。她知道她的父母住在很远的地方,那里热,有蚊子,挂有粉红蚊帐,但她从来不知道蚊子和蚊帐啥样。就想着倘若冬天下雪,一定也是热的粉红的。如果非说是白的,一定是她湖水般漫过的眼睛,养着两粒粉色宝石折射出来的光芒。很庆幸若干年后,我还能保持这份童真和幻想,因此面对高深时,更愿意去亲吻滑翔的流云,升腾的气泡,或俯身侍弄一盆花草。如果平视,我更愿意亲近那些普通而平凡的人们,更喜欢用轻飘的`语言,诠释生命颗粒的饱满和颤抖。世界上的事,没那么重也没那么轻,看在谁的眼里,更看在谁的肩上。

我曾经为《生命册》里小小的瑕疵纠结过,想不明白,为何2007年股市冲高的6000点,写成1997年,是作者的疏忽还是自己理解的不足,为此曾一遍遍翻开。亦不明白为什么就没人提醒他,那么多的编辑加上后来的60位评委,只要轻轻一句就解决。这样的跳纱让我有点不舒服,就像很多年前,织毛衣都要把接头编成辫子,再熨平,做到天衣无缝。后来我开始释然,一本再厚重的书比真实的生命毕竟是轻的。

十九床是从乡下来的,一家四口吃住都在医院,非常热闹。床上床下,堆满橘子、柚子、蛋糕、蛋、衣物;床头柜上摊着纸抽、饭盒、水杯、手机、一次性筷子等。两个儿子黝黑敦实,短裤拖鞋,忙进忙出,一个在深圳打工,一个尚未成家。妻子温美,虽是劳动妇女,但皮色白净,线条柔和。爱人坐起时,她按肩,爱人躺下时,她捏腿,指法熟练,神情安详。男的显得很老,第一眼感觉是七十,细瞅又像六十,实际才五十出头。他已动过手术,天天好转中,估计快出院了。

有一次,我和爱人说很难再买到纯正的土鸡煨汤。男的便说,他喂了很多的土鸡,吃谷和玉米,一年有吃不完的土鸡蛋。家里还养了鸭、鹅、猪,除旱田还种了十几亩水田,全是他一人打理。这样鸡飞鹅跳,麦黄稻绿的场景,自是令人欢喜神往。

有一天,我拿着爱人的ct去找大夫,听见他的大儿子在问化疗放疗的事,声音虽小,已然入耳,不免心中一悸,方明白患的是癌症。大男孩让医生交个底,医生的回答很简短:肺癌晚期,延缓生命。

回病房时,我看见大男孩,一声不响,踮着脚孤零零地紧靠在走廊的墙壁上,便低头快速走过,没敢看他的眼睛,明白他在平复情绪。我不知道他哭没,但知道一定有团东西堵在他的喉管,发不出声。他马上就要没爸爸了,那个坚如磐石一个人就能种十几亩水田的爸爸就要没了,能不落泪吗!

病房依旧热闹,电视响着,阳光照着,大家该吃的吃,该喝的喝,该洗的洗,该涮的涮。卫生间里依旧挂满了男人的睡衣、短裤,女人的胸罩、袜子;台案上堆满了洗发精、洗洁精、香肥皂、刷子,乱码七糟的东西;篓子里塞满了一次性碗筷和果皮,台盆上粘着各色长短不一的头发。我用手指轻轻抹去,缠做一团,丢进垃圾桶里,接着打开龙头。这些凌乱的生命迹象,今天变得异乎温暖,我开始知道这四个病床,除了爱人是肋骨骨折,其它三位都是肺癌晚期,只是在此延续生命。

出院时,我养的那株葱兰还在,只是稍作枯萎变色。这世界是温馨的,一切都在忙碌中,荒凉痛楚的只是内心,旁人无法触摸,亦看不到。他们还有一段很艰难的路要走,化疗放疗中药治疗,是痛苦的亦是积极的,他们的钱已如漫天的雪花,洒落在这家人满为患本地最好的医院里。但他们从不说,脸上依旧挂满笑容,谈论的都是鸡鸭鹅草,一些无关紧要不相干的事。那个女人还在一下一下按摩着,坚定有力,不像是死亡的临近,倒像是康复的开始;两个儿子依旧大包小包地往回提东西。

去岁寂寞,不知今冬是否降雪。如果有,相信一定还是粉红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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