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于1031年的沈括,大苏轼五岁,却晚他六年中进士。 中国科学与人文的两位大师很有缘分,在“皇家图书馆”曾做过同事。 1065年,苏轼进入史馆,而沈括在前一年调入昭文馆工作。
短暂的同事经历后,苏轼于1066年父丧后回乡两年多,等他再返回东京,就与沈括走上了不同的政治道路。 1069年(宋神宗熙宁二年),王安石被任命做宰相,进行了激进的改革。 沈括受到王安石的信任和器重,担任过管理全国财政的最高长官三司使等许多重要官职。 苏轼却与改革家王安石意见相左,他与“保守党”领袖司马光一起,组成著名的反对派。
由于获得了皇上的信任,王安石的改革进行得很顺利,无人能阻挡。 1071年,作为反对派代表,苏轼被贬到了杭州担任“二把手”的通判一职。 当时,他已成了家喻户晓的著名诗人。 其间,沈括作为“中央督察”,到杭州检查浙江农田水利建设。
到了杭州,虽然政见不同,诗人苏轼还是把沈括当老同事、好朋友。 这期间,苏轼写了很多诗词,沈括就把苏轼的新作抄录了一通,回到京城后,他立即用附笺的方式,把认为是诽谤的诗句一一加以详细的“注释”,“发现”、“发明”这些诗句如何居心叵测,反对“改革”、讽刺皇帝等等,然后上奏给了皇帝。
例如,苏轼歌咏桧树的两句:“根到九泉无曲处,世间唯有蜇龙知。 ”沈括说:“皇帝如飞龙在天,苏轼却要向九泉之下寻蜇龙,不臣之心莫过于此!”
沈括不会想到,在他提供的揭发材料的基础上,李定等混进改革派队伍的投机政客会出来添油加醋、上纲上线,制造出了中国历史上骇人听闻的文字狱“乌台诗案”。
1079年(宋神宗元丰二年)苏轼被逮捕,以“愚弄朝廷”、“无君臣之义”等罪名而入狱。
苏轼下狱后生死未卜,在等待最后判决的时候,他的儿子苏迈每天去监狱给他送饭。 由于父子不能见面,所以早在暗中约好:平时只送蔬菜和肉食,如果有死刑判决的坏消息,就改送鱼,以便心里早做准备。 有一次,苏迈因银钱用尽,需要出京去借,便将为苏轼送饭的事情委托朋友代劳,情急之中却忘记朋友与父亲暗中约定之事。 偏巧当日那个朋友送饭时,给苏轼送去了一条熏鱼。 苏轼一见大惊,以为自己凶多吉少,他极度悲伤,挥笔为其弟苏辙写下诀别诗二首。 其一:“圣主如天万物春,小臣愚暗自亡身。 百年未满先偿债,十口无归更累人。 是处青山可藏骨,他年夜雨独伤神。 与君今世为兄弟,更结来生未了因。 ”其二:“柏台霜气夜凄凄,风动琅珰月向低。 梦绕云山心似鹿,魂飞汤火命如鸡。 额中犀角真君子,身后牛衣愧老妻。 百岁神游定何处?桐乡应在浙江西。 ”诗作写成后,狱吏按照规矩,将诗篇呈交神宗皇帝。 宋神宗一直就很欣赏苏轼的才华,并没有将其处死的意思。 只是想借此挫挫苏轼的锐气。 当读到苏轼的这两首绝命诗,感动之余,也不禁为他的才华所折服。 加上当朝很多人为苏轼求情,于是神宗下令对苏轼从轻发落,贬其为黄州团练副使。 轰动一时的“乌台诗案”就此了结。
虽然沈括是一个检举揭发的“高手”,还非常“小人”地干过文字狱的勾当,但在以立德、立言、立功为“三不朽”的传统中国,在北宋那个崇文读经、吟诗填词的主流时代,理科被视为末学,甚至被讥为奇技淫巧的旁门左道,产生伟大的科学家是很难的。 沈括作为科学家是成功的,他一生从事的研究领域极为宏阔。 《宋史》评价他说:“博学善文,于天文、方志、律历、音乐、医药、卜算无所不通,皆有所论著。 ”
仁宗嘉祐七年(1062年),沈括从东海调到陈州宛丘(今河南淮阳)任县令。 他明白,这是靠他父亲官职的余荫,由朝廷照顾而得来的官职。 只要不犯上违令,就可以平平稳稳地一步步升官,不会碰到多大风险的。 但是他胸怀宏大抱负,不愿安享清闲,要凭自己的真本事大干一番事业。
当时社会兴科举制度,要有所作为只有走应试中举之路。 沈括自幼熟读经典,诗文皆通,他决定参加翌年秋天的科举考试。
他母亲的故乡苏州,正是科举试场之一。 沈括在这次应试中一举及第,考中进士第一名“解头”,可以进京朝见皇上。 仁宗赐给了他一个官职——扬州司理参军,掌管监狱讼事。 然而,就是这样一位英才,却二十多年与一位“河东狮吼”为伴,纵使“血泪斑斑”,他也一往情深。 沈括前后有两任妻子,第一任妻子叶氏在治平四年(1067年)突然因病亡故。 第二任是淮南转运使张刍之女。
沈括到扬州上任,拜会上司淮南转运使张刍。 张刍十分赏识沈括的才华,和他谈了一天还兴犹未尽。 后来皇上下诏要转运使举荐下属官员一人进京。 张刍未加犹豫,便保举沈括去汴京当昭文馆编校。 几年后,沈括丧妻,张刍看到沈括聪明勤勉、谦虚谨慎,熙宁二年(1069年),就把他的二女儿嫁给了丧妻的沈括。
张氏是京城女子,年轻貌美,父亲又是朝廷命官,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令张氏飞扬跋扈,沈括处处依顺着张氏。
后来,张氏的跋扈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。 有一次,沈括不知为何惹怒了张氏,张氏冲上来一把揪住了沈括的胡子,沈括看到面前那张狰狞可怖的脸,下意识躲闪着,张氏紧紧拽着胡子不松手,沈括往后退想要挣脱,顷刻间胡子和下巴分了家,沈括的下巴鲜血直淌,家人们吓得捂住眼睛,不忍看这血腥的一幕。 这之后,沈括怕张氏怕到了骨子里,每次听到张氏的声音,忍不住浑身战栗。 沈括前妻之子博毅,被后娘赶出家门。 沈括心中不忍,时常暗中接济。 张氏得知后,大发雷霆,竟然诬陷博毅偷盗。
沈括就是在这样的高压氛围中创作完成了《梦溪笔谈》,这本在中国科技史上占有重要位置的著作笔触亦不乏幽默诙谐,捧读令人忍俊不禁,不知沈括在叙述这些的时候,是否脸上有伤心中有泪。 沈括到镇江八年后,元祐九年(1094年)张氏去世了。 素知张氏刁蛮暴戾的朋友庆幸沈括终于摆脱了苦难,沈括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:“张氏不在了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”从此,沈括痛不思食寝不安席,整日郁郁寡欢。 一次,在江边和朋友们提起了张氏,沈括一言不发抬脚就要跳江寻短见,幸好被朋友拉住了。 就这样,张氏走后一年,沈括也与世长辞。